「等我一畢業,我們馬上結婚!」
她笑著,哭了,挽著我的手更緊了,我當時深深以為我能說到做到。
正艷陽六月天,佛心來的教授放了我一馬,我穿著學士服拍了大汗直冒的畢業照,臉上還蓋著「剛畢業」戳章的乳臭未乾,不久拿到了一張兵單,預計七月中入伍。
或許是因為愛一個人給了我莫名的勇氣與憨膽,我想在入伍前先去她家一趟,實現我對她的承諾。我帶著剛挑好的水果禮盒,牽著她的手,走進她的家。 我沒有回答,不代表我沒有想法,我沒有抬起頭來抗辯,不代表我不曾掙扎。有些事,我心裡明白、她早就明白,但我們卻不能夠明講。
我們用時間、用青春把愛情養得太偉大,但是口袋中度過以後每一天的麵包呢?有的還在發酵,還正在為下一袋麵粉要從哪來眉皺發愁。
抽象的愛情要如何如實果腹,只要你愛我我愛你,就真能安安穩穩走完一輩子了嗎?
這是非題有多難回答,說「是」,需要勇氣;說「不是」,是勇氣加上眼淚。
一進門,她的爸媽就抬頭和我六目對望,可是沒有什麼和藹可親的神色,只是威嚴,帶點教堂的肅穆。
伯父眉頭一皺,像在告訴我,他們的親情、我們的愛情,沒有想像中單純。我提著禮盒,正準備放上桌子,她爸媽劈頭問我:
「你拿什麼娶她?」
「你能給我們的女兒一個家嗎?」
我,無語,頓時水泥風乾似的石化,發楞的表情跟花崗岩一樣冰冷。我沒辦法回答,禮盒幾乎迫降,未降,懸在手裡被拳頭漸漸緊握。
現在的我,沒有錢更沒有權,剛出大學校門,履歷的學歷欄位勉強填個大學剛畢業還很菜、肝很新鮮,經歷呢,端過餐盤倒過茶水、騙過兩個年少無知的家教小孩算不算?
更別提,我沒有一個房給她遮風避雨,我只剩依然離我很遠的夢想,還有她。
她總是能一臉幸福的看著我躊躇滿志的說著未來的夢,我知道她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力量,但未來的路實在太漫長,現在我二十三歲,她二十九歲,再來三十而立、四十不惑… …
現在我執子之手,卻沒有把握,以後的我們是不是與彼此偕老的那一雙手?
說真的,我害怕。
害怕讓她陪著我一起吃苦,陪我在外頭有一餐沒一餐的餐風露宿,為明天不知在哪裡的未來闖蕩,我也害怕讓她空轉了時光,她大了我幾歲,即使我並不在意誰先老去、女大男小,只是我又憑什麼耽誤她的年華?
她那麼好。
我對她從不愛說大話,怕說了卻做不到,怕說的比做得差,怕她失望還有難過不說話的樣子。
有一次我答應下課後練完舞就去接她,可是那天學長姐來探班,學弟妹還有一堆疑難雜症還沒處理完,我多留了一些時候,我忘了她。
那天寒流下探十度,她竟然就默默多等了我一個小時,讓女生等了一小時,我真覺得我太可惡,把最後一個學弟趕去學長那邊時,我拿起外套,飆了十五分鐘的車,終於我看到她了。 講髒話抒發情緒固然十分爽快,但身邊的她沒必要聽一個滿嘴埋怨的自暴自棄男在那邊哭夭半天。
這女人傻起來很蠢,她根本就會忘記要對自己好,鼻子都紅了。嗯,她眼眶也紅了。
幹身為男人,讓心愛的女人在那邊吹風,我在嘴邊用幾百個仄聲字嚴懲我自己,同時我快步向前,趕緊擁向她。 可千萬別讓她聽到我又滿口髒話,活像個施易男(好啦,是失意男)。
我把外套蓋在她身上,連忙道歉,幹我好心疼。
上次我帶她去墾丁小旅行,還說要在那邊蓋一間民宿,未來在那裡落地生根,她只要翹腳捻腿毛當老闆娘,剩下的我來打理就好,只要她願意跟我一起。
昨天我對她說,我要娶她,今天我來了,可是我帶不走她。
我對她從不說大話,說出口的話我從沒有不去做、做不到的,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,只是這次說的遠遠比做得差,說出口了我卻做不到,讓她失望更讓我自己失望,這次我看著她難過,看著她不說話,可是我卻無能為力。
我不想讓她流下任何一滴眼淚,但我更捨不得讓她陪我累,能給的我都給她,這是我心裡面現在最想說的話,卻發現我唯一能給的,只有平心靜氣的離開她。
放下了水果禮盒,我,一個月後入伍,我不知道她還能等多久,最後我給了她勇氣,還有我的眼淚。
後記:每當我聽著吳克群我能給的,腦中就有類似的畫面,唉呀我用男人的角度寫文章說著髒話真痛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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